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肉阿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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肉阿肉

等這件事傳到姜青禾耳朵裏, 她倒沒信土長買了那麽多頭豬,以為肯定買了不少頭。

立時打開罐子摸了不少麻錢,裝在毛口袋裏, 興沖沖地出門去了, 她指定得選幾頭好豬。

到了土長家, 她疑惑:“豬呢?”

“不是說買了一百頭的豬嗎?”

土長難得郁悶地指指自己的臉,“你瞧著俺像不像豬?”

“還百頭,”土長雙手抱頭,她嘆氣, “那趕豬客說一頭豬娃子一百一,俺說一百,人家直接轟人。”

“回到灣裏一聽, 謔,天殺的一個個傳的啥爛糟的。”

“那咋能傳出來的這事的, ”姜青禾不解。

土長久久沈默, 才捂著臉說:“那不是昨天從你那回去, 去了李叔家聊社學的事, 吃了點酒。俺說後頭遲早要買百來頭豬,誰曉得被陳大嘴給聽著了。”

陳大嘴是灣裏有名的諞閑傳高手,蒼蠅蚊子從她家飛過, 都得挨一嘴說。

姜青禾仰頭望屋頂, 她實在憋不住想笑, 最後趴在桌子上笑夠了才說:“那咋辦?”

“傳都傳開了, 能咋辦,買唄, ”土長半點沒猶豫,她也是個好面的人。要是連幾頭豬娃子也沒弄來, 她要不要在灣裏混了。

姜青禾咽了咽口水,伸出根手指,她驚訝,“真買一百頭阿?”

“你說灣裏搞個養豬的行當成不成,”土長她突發奇想,“百來頭豬灣裏一家養一頭都夠嗆,剩下的灣裏兜底,要是能養到出膘,年底拉去賣。”

“灣裏有豬把式不?”姜青禾問,養豬發豬瘟的時候可是很嚇人的,她知道基本只要感染了豬瘟,豬難逃一死。

雖然在這裏更沒的治,但其他小病啥的有個能看的把式,豬崽沒長成死掉的概率會少很多。

“有啊,不過不是豬把式,他是個豬屠家,”土長緊接著說,“而且也不在灣裏,在其他村。”

“俺出面去請他,指定能成。”

土長想起他,語氣上揚,“他也算是灣裏有出息的。”

“啥出息,”姜青禾頗感興趣,難不成是在鎮上開了幾家肉鋪,那以後賣肉就不愁地方了。

“他啊,”土長讚揚,“是灣裏第一個去外村做了上門女婿的,你就說他有沒有出息,有沒有種!”

“啊哦,”姜青禾不懂但她大為讚嘆。

果然在民風剽悍的地方,啥事都不足為奇啊。

但土長苦惱,“一百一十個錢買一頭豬娃子,俺實在狠不下心,真買了要多給一兩銀嘞。”

土長緊握著姜青禾的手,上下搖了搖,目露期盼,“只能靠你了,俺動拳頭講道理還成,殺價是真要不得。”

“土長你曉得,殺豬價這種事吧,”姜青禾臉上隱隱有掙紮的神色,“對我來說是大風窩裏吃炒面—口難開。”

姜青禾指了指自己的細胳膊,她說:“一頭豬娃子短十個錢,到時候人家打我都還不了手。”

“那你說咋辦,”

“給你找人啊,走,你找我還不如找她。”

姜青禾拉起土長往外走。

一路到了地頭,宋大花正半彎著身子,在綠油油的麥苗裏拔野草根子呢。

“啥?”宋大花伸手拿袖子抹了把頭上的汗,她又抓了把耳朵,“請俺去殺價?”

“害,這不說笑嘛,土長你瞅瞅俺地裏的活,這活多得跟篩子上的漏孔似的。俺天麻麻亮起來,晌午吃幾口饃饃對付,哪有到頭的時候,你這會兒讓俺去鎮上,不成不成,這麥子可是俺的命根子,俺一年的口糧全都在上頭…”

“事成給你一頭,不,兩頭豬娃子,你就說能不能去吧,”土長打斷她喋喋不休的話,放了狠招。

只見宋大花閉了嘴,二話不說,拿起草鐮子,擼起袖子,當即出了麥田。

姜青禾忙喊她,“做啥去?”

宋大花腳下生風往外走,頭也不回地說:“收拾東西去,俺今晚就去鎮上。”

啥命根子的,豬娃子才是她的命根子!

她走得要跑起來,回頭喊:“俺怕慢一點,俺那兩頭豬娃子飛了。”

天爺哎,這種好事不趁著土長昏了頭的時候,趕緊給敲下來,萬一明兒土長清醒了t咋整喲。

宋大花真信了灣裏說土長撞邪的事,這種事不撞邪沒人說得出口。

兩人好說歹說拉住了她,宋大花瞅眼土長,“真不反悔嗷?”

“不反悔,你殺得下來再說。”

“還有俺砍不下來的價,”宋大花嗤了一聲,“俺磨不下來,俺”

她來了個急轉彎,“俺就掏錢買一只唄,有什麽大不了的。”

“出息,”土長翻了個白眼。

兩人起早到那趕豬客住的山坳,那有成排的屋子,一股汗腥爛臭的豬騷味,土長都忍不住皺眉。

可宋大花照舊歡歡喜喜的,她往那一窩窩小豬崽上止不住地瞅,長得多壯實多好哇。

只要一想到辦成了事,裏面有兩只是她的,她心就狂跳得厲害。

接下來完全沒有土長啥事了,宋大花見著趕豬客,先是用了一個時辰去恭維他,說他是養豬裏的條梢子,跟天上的鷂子似的。

她還說那養的豬一個個白白凈凈的,土長瞅了眼那豬欄裏的豬,一頭頭烏黑的,只差黑過炭了。

可人趕豬客還真吃這一套哩,被她說得找不到南北,也只應下給她每頭豬少兩個錢。

宋大花哪裏肯甘心,她蹲在豬窩外,頭往下探去,盯了老久,才站起來說:“阿哥,這豬娃子賣一百一可不厚道啊,抹兩個子也不成啊。”

“哪不厚道了,”趕豬客啃著幹硬的饃饃,“你去十裏八鄉瞅瞅,誰家的豬娃子有俺家的壯。”

“可你沒劁啊,你的豬娃子都沒劁,俺們趕了回去,又得請劁豬匠來,哪有這樣做生意的,”宋大花變了臉,她不再樂呵呵的,擰起眉頭沈著臉說。

她步步緊逼,“你也曉得要是劁了豬娃子,要是沒劁好沒養好,趴個窩的功夫就沒了。

少以為俺不懂,俺以前在關中也是伺候過豬娃的,牙豬、茬母豬,連腳豬俺都伺候過。”

“哪有賣沒劁的豬還那老貴的理,你今兒要是全都是劁幹凈了的,俺們也就認了抹兩個錢的。”

趕豬客連手裏的饃饃都不啃了,這還真碰上個硬茬子。

豬娃子當然不能在他這劁,沒劁好死一頭他就虧大發了,可他緊咬牙關,“最多給你抹五個錢。”

“不成不成,抹八個錢,你給俺們請劁豬匠來,不在你這劁,劁壞了也不賴你,”宋大花死咬不放。

最後鬧得趕豬客沒法子,應了下來,可豬還是沒趕過來,得請豬屠家出山,一頭頭挑呢。

出了山坳,土長問宋大花,“你真養過那老些豬?”

“屁嘞,俺只去幫別人照料過豬娃子,胡謅誰還不會哩,”宋大花半點不心虛,人活在世,哪能不說點假話忽悠人呢。

而且她不說,誰曉得那是假的。

她眼巴巴地說:“那兩頭豬娃子可記得讓俺先挑。”

“得得得,其他你別管了,等俺先去上口村找了豬屠家再說。”

殺價土長不在行,可其他的事她都能大包大攬給幹了,從一個人趕著車去請豬屠家,再花一日請人仔仔細細挑了豬崽。

這種豬可不是最多只能長到八十斤的蕨麻豬,而是本地土豬,叫八眉豬。

八眉豬分大八眉、二八眉和小夥豬三種,不懂行的人去猛地一瞧,哪種都瞧不出來,只覺得黑乎乎肉團團的。

只有豬屠家才能瞅得準,從這堆八眉豬裏挑出大八眉的豬崽。二八眉和小夥豬最多能養到一百來斤上下,可大八眉公豬只要劁了之後,精細養著,最多能養到一百七八十,母豬也能養到一百五十斤。

為了這老些肉,土長格外上心,讓豬屠家給好好挑,為此她還提起舊事,別忘了是誰讓他能去當上門女婿的。

搞得豬屠家不敢馬虎,背後都冒了一層汗,從早挑到晚,才挑了瞅著格外健壯的百頭。

交了銀子,淩晨蒙蒙天,趕豬客才將豬娃子一頭頭趕進木頭筐子裏,叫上他的兄弟幾個,拉了往春山灣趕去。

一頭頭哼叫著的豬娃進灣裏時,大夥瞧見它們,不亞於好些年前土匪進山。

“土長,土長,她真的拉了豬娃子來嘞——”

“快快快,秀子,你去喊你娘,撒丫子跑啊,”中年漢子大喊,最後氣不過,自己趕緊往家裏跑了。

有個老婆子眼睛緊閉又睜開,睜開又閉上,喃喃自語,“老糊塗,不中用了,麻眼病又犯了,咋起早的天都能瞧到豬咾咾了。”

“啥呀,婆,那真是土長拉來的,”小娃蹦著拉她的袖子,激動到一跳一跳的,“恁瞅眼阿,恁快瞅阿。”

老婆子這才曉得沒瞧錯,撫著自己怦怦跳的心,她聲音發抖,抓著小娃的手,“阿才,快去找你爹娘來!”

“哎!”

本來平靜的早上,突然亂糟糟起來,要下地的扔了鋤頭。還在燒火做飯的,急急忙忙夾出竈膛裏還在燃的木頭,也顧不上燙拿了幾個饃饃就往外走。

小娃更是滿處亂跑亂跳,有的更是被指派著去田裏找爹娘,連鞋子踢踏踢踏快跑掉了,也顧不上拉一下鞋後跟。

氣喘籲籲跑到麥田裏,一說豬娃子到了,誰還顧得上除草,一個個啥也顧不上了,連滾帶爬的趕過去。

要說染坊辦起來,大夥還能無動於衷,衣裳穿啥色都成,下地幹活耐臟的就成。

可豬娃子不成啊,那是肉!是葷腥,是有些人家三四個月才狠下心割一點,打打牙祭的肉阿。

所以等姜青禾到的時候,她壓根擠都擠不進去,只能聽見鬧哄哄的說話聲。轉頭瞧去能看見那一張張麥子顏色的臉上,高揚的眉毛,咧開的嘴。

她聽見有夫妻私底下交談,“買頭豬娃吧,養肥了也有好些肉。年年羊不舍得殺,一頭到頭葷腥也沒叫娃和爹娘沾幾口,買頭養著,今年也吃上幾口肉。”

“買吧,要不是前頭編繩賺了點,俺這會兒指定還狠不心買呢,”婦人松口道。

另一個婦人聽著了,忙轉過身來說:“可不是,要是沒編繩那些錢,俺這些年都指望不上養頭豬娃。”

姜青禾聽了臉上掛著淺淺的笑,也不覺得豬味難聞了。她想,錢可真是個好東西啊,哪怕不多,卻叫人對生活充滿了盼頭。

哪怕錢只夠勻出一點買一頭豬崽,可這一頭豬崽,卻承載了大夥滿心滿眼的期盼。

一時鬧到日頭都漸漸高起,土長才踩在幾張拼湊起來的長凳上,她站上去後覺得,是得有個站臺,這玩意咋還帶晃得哩。

她喊:“瞅見豬娃了沒?”

“瞅見了!!”底下眾人恨不得使出百倍的氣力來喊,震耳欲聾,回音都久久不能停息。

“前頭說俺買了百頭豬娃來,沒說錯,”土長緩了口氣,又加重音量為自己洗清,“俺沒瘋!也沒有撞邪!少一天天給俺在那胡咧咧。”

“俺為啥要花錢買這老些豬娃子嘞,”土長嘆口氣,她這回是將自己老底也給搭進去了。

望著底下一張張臉龐,她不後悔,有些話她想說很久了。

大夥也明白,克制著不開口,婦人拉住小娃,叫他們莫要說話。

一時間除了風吹過大槐樹時的沙沙聲,沒人開口。

土長也沒有扯著大嗓門,“俺爹走了有十來年了,俺也當土長有十三四年了。這麽些年,俺想著叫灣裏人日子好過點。”

“俺年年凈琢磨這事去了,想當年稻子剛傳到這沒幾年,俺就厚著臉去鎮上衙門討要。稻子不出的頭兩年,俺真是日日夜夜沒睡好,可它之後就很快往上躥,越長越出挑。”

“種了稻子,俺又想著山窪子裏沒活計,去鎮上扯皮,分了官田采紅花的活計、撕筋、種樹苗子、搓麻,可也賺不了幾個錢,苦了大家。”

土長面色平靜,說話也沒有那麽多起伏,可她內心像江水層層疊疊翻湧。那麽多年走過來,她一直想灣裏好,可灣裏也始終沒有起色。

這些年照舊花衣裳舍不得買一件,肉舍不得割一斤,明明養了羊,直到快養趴下了,才含著淚殺了羊。甚至有的人家天天頓頓吃黑饃,一天醬菜腌菜,農忙還這樣過活。

“俺爹還在時,一直囑咐俺,叫俺上心,叫俺務必要讓大夥能穿得暖,能有肉吃,”土長又長嘆口氣,努力了十來年,今年才摸到點邊。

“娃,你甭說那些,”一個頭發花白的t老婆婆,拄著拐顫巍巍開口,“這些年的六月六,哪年你不是自己拉了兩頭羊宰了,又貼面貼料的,不就是想叫大夥吃點肉,有點油星能補補。”

“俺們都曉得,雖說老了年紀大嘍,老糊塗了,可俺心裏都裝著哩。”

老婆婆說:“俺家指定要養,養倒了那是自家的事,都怨不得旁人。”

底下紛紛附和,那些有旁的想法的,也不好再開口。

“那指定不會叫三婆你養倒的,”土長抹了把臉,她說:“俺是想叫大夥今年都能過個好年,能吃上肉,才買了這批豬娃子。”

“一頭豬娃子一百錢,俺曉得,這筆錢不是每家都能出得起,剩下出不起的人家,先挑了豬娃,這筆錢記賬上,從灣裏今年做的活計工錢裏扣。”

“不要說,養不活,不曉得咋養,還不起,”土長加重了聲音,“俺今天就搞個強買強賣了,每家都必須給俺領一頭回去。”

“不然剩下那麽多頭,叫俺一個人給吃了不成,俺肚裏有掏食蟲也吃不完那老些。”

這話一說,又叫大夥都笑了。很多人家本來就想領一頭,另外顧慮很多的人家,一聽索性也破罐子破摔,養吧,養一頭,年底也有個盼頭。

“土長,啥時候分豬娃子阿?”

“俺們咋挑,咋養,咋伺候都不曉得,按伺候羊的成不?”

問題層出不窮,土長早就說得口幹舌燥,她擺擺手,“別急,俺這還有兩件事也想今兒個給說了。”

“以後,”她指指大槐樹後頭,“這片給鏟了,新起座屋子,能來幫忙的都來,以後俺們說點啥事,就坐在這裏頭說。想要找俺辦點啥,到時候都會在這說。”

大槐樹的後頭這一片除了一排樹外,再出去就是一片空地,連著戈壁灘,到時候給砌了墻,戈壁也不怕。

沒等大夥討論,她立馬說出第二個消息,當即像過年點的地老鼠扔在了大夥腳邊,讓他們克制不住騷動起來。

“俺們灣裏社學,小娃沒法子學進去,俺跟周先生也通過氣,社學改了做把式學堂。”

“啥意思,以後叫灣裏做爹娘爺奶叔婆的,都去裏頭聽灣裏把式、師傅咋教咋說的。要是你們大夥覺得自個兒誰衣裳漿得特別好,土鹽弄得好,醬菜做的好吃,地咋種更好,都能上來當半個先生給大夥說一說。”

“啥?”

“阿?”

“天爺嘞,俺做黃豆醬做得好,俺也能去當個先生,”有個胖婆娘不敢置信,半個先生那也不敢想阿。

先生這個詞,跟他們這種地裏刨食的壓根扯不到一塊去。

“哎,俺不成的,俺進了那社學就腿肚子都開始抖了。”

“俺更不成,俺心裏打怵,進了那地心裏荒得很啊。”

土長她攤手,“不去也成,明天豬屠家在學堂裏教咋伺候豬的,你們找旁人教吧。”

“豬娃子今天給不了,記個賬收錢,今天別下地了,回去弄個豬圈,”土長拍板,她說的這幾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。

有想要嗆聲的,都被家裏爹娘一巴掌給拍了回去。

雖然新建個辦事屋子,和社學改成把式學堂,像是地裏突然挖出成堆的糧食一樣叫人驚訝。

可都沒有有頭豬娃子來的喜悅大,一時也顧不上其他,做個豬圈才要緊。

男的上山砍柴,割荊條、砍柳條子,家裏的婦人則忙著移出院子裏的東西,收拾塊出塊空地,等著編一個豬圈。

家裏小娃都明白養豬的含義,止不住興奮地問,“過年吃肉不?”

得到了肯定的答覆,他們才一窩蜂跑出去宣揚這個好消息。

所有娃裏,二妞子最高興,她拉著蔓蔓轉圈,她咧著嘴大笑說:“俺家有兩頭豬娃子了,俺要天天給它們打草,餵得又肥又壯。”

蔓蔓她是個很喜歡跟在別人屁股後頭做事的,簡而言之,她是個跟屁蟲。當即她也說:“我也給你家豬娃子打草,打多多的草,把它們餵得壯壯的。”

二妞子撓撓臉,“你家也有豬娃子呀,你打你的,俺打俺的嘛。”

蔓蔓她只知道這件事,可她還沒見著豬崽阿,她搖搖頭,“沒有豬娃子呀。”

“有的有的,你回去瞅去嘛,俺要給俺娘做豬圈去了,”二妞子撒腿就跑。

蔓蔓回了家就喊,“爹,娘——”

姜青禾在後院遠遠地應了她一聲,蔓蔓聽著噔噔蹬跑過去,下了臺階,跑到靠墻那木棚子底下。

之前造屋的時候,這裏就砌了半人高的磚墻,做了間隔來養牲畜。

馬騾子單獨一個圈,徐禎養它養得最精心,吃得也最好。沒有胡蘿蔔的日子裏,他就去薅苜蓿和野燕麥,再時不時給它吃一頓黃豆和玉米粉。

尤其像前些日子犁地,累得狠了,徐禎還背著蔓蔓偷摸給馬騾子餵了糖塊,喝了碗糖水。

畢竟這個家裏沒有哪只能比馬騾子更勞苦功高的。

三只兔子照舊養在籠子裏,蔓蔓老愛給它們餵草,養得它們膘肥體壯。一只只趴在籠子裏懶得動彈,眼皮都不帶擡一下的。

小羊已經是只比蔓蔓還高的大羊了,姜青禾為了以後養更多的羊做準備,在它身上投入的時間和精力最多。

冬吃幹草,挖了鹽堿土讓它舔舐,害怕不夠量,隔個十來天還得餵一趟鹽水,過了春,鮮牧草一茬茬冒出頭,得牽著羊去吃鮮草。

也算運氣好,安穩度過了寒冬,沒生啥病,養到如今,再晚些就可以剪春毛了。

至於最早來這,當初作為給蔓蔓養著玩的麻鴨,它照舊住在它第一次住的籠子裏。實在是太愛啄人了,她準備晚點去買只母鴨來了。

不過今天只要緊的是,收拾出隔壁空著的圈棚來給豬娃子住,撿幹凈石塊粒子,再撒層幹土,初步收拾完。

夜裏蔓蔓問,“我們家養幾頭豬娃子?二妞子姐姐家有兩只!”

她聲音加重,顯得很震驚。

姜青禾把她抱在懷裏,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,打了個哈欠,“你想養幾只呢?”

“我們也養兩只好不好?”

“好,”徐禎答應她,還說:“明天你去挑豬娃子。”

蔓蔓好高興,她說:“那我要挑最好的。”

她不懂啥是最好的,她挑的就是最好的。

這個夜晚,灣裏許多人家都有了無限的暢想。

全都來自一頭還沒長成的小豬崽。

連夜裏哄娃睡覺的女人也會說:“乖乖睡,過年給你吃燴豬肉丸子,炸了油餅再夾塊肉,來碗骨頭湯溜溜縫。”

小娃更睡不著了,一下一下咽著口水,閉著眼在黑夜裏想,咋還沒到過年啊。

她爹娘卻想,咋還沒到明天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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